文/周顺发
我今年67了，退休前是车轴厂的车间主任，我的老伴是小学老师，我们俩每月退休金加起来一万三。
说出来不怕大伙笑话，前几年我们俩跟疯了似的自驾游，整整四年，把大半个中国跑遍了，当时我俩真是过得很开心，感觉这辈子值了。
可如今，想起那四年的自驾游，我却后悔了。为啥那么开心的旅行，我还会后悔？
这事得从六年前说起。那年我刚退休，厂里返聘我我没答应，干了四十多年车床，手上全是老茧，就想歇口气。
可真闲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，早上六点准时醒，摸摸索索起来就想往厂里走，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退休了。
老伴比我早退休4年，天天不是在家琢磨菜谱，就是去跳广场舞，这些都让我觉得很是无趣，所以退休后，好多时间都是我自个独处。
退休四个月的一天上午，我在小区门口下棋时，碰到我的老邻居老王，发现比我小两个月的他，半年前路上遇到时，还是白白胖胖的，可再次见到他却黢黑黢黑的。
我笑了笑他，是不是学某海滩大爷去晒日光浴了！
可老王却说，他和妻子去西藏、新疆玩了一圈晒黑的，说着说着还掏出手机给我看，他们去旅行拍的照片：
"老周，你是没见着那边环境简直太美了，天空很蓝，白云也跟棉花糖似的。到咱们这岁数了，可真的趁腿脚利索时多出去见见世面啊，不然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美。"
老王说的我心痒痒的，回家就跟老伴念叨这事，当时她正烙馅饼，头都没抬地回了我："你想去就去呗，我陪着你。"
我琢磨了一宿，就做了个决定，真要像老王那样，好好出去旅行一番。
但听身边很多人说，旅行最好的方式，还是自驾游，毕竟跟团游太局限了，时间也很赶，根本无法好好游览体会各地风情。
就这样，我跟老伴提出了自驾游的计划，把我那辆开了八年的桑塔纳卖了，添个20万，换了辆SUV。那20万是给儿子成家后，剩下的积蓄。
我的妹妹得知我花了那么多钱买车，就劝我不能这么造，多少还得留点钱帮帮年轻人的。
可我觉得，我前半生已经为儿子付出很多了，现在我退了休，就得好好享受，而不是一直帮扶儿子，为他而活。
我的儿子那时，已经结婚5年，我们给他买了房，也助他在我们县城开了家二十多平米的小超市，日子过得还不错。
儿子知道我们要出去玩，没有反对，特意请我们吃了顿旅行前的大餐，还往我兜里塞了两万元说："爸，你们别太累，车开慢点，钱不够了就跟我说。"
我当时还拍着他肩膀笑："你爸我退休金6500，你妈7100，加起来一万三还多，是花不完的！"
头一年，我们是玩的真痛快。四五月份时去了安徽，在宏村的老房子里住了半个月，早上跟着大爷大妈去采茶叶，傍晚蹲在月沼边看老头们下棋。夏天就往北走，去呼伦贝尔大草原，在那边也玩了快一个月。
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草原，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，张开胳膊随风转圈，感受这种广阔的风。
每到一个地方，老伴都会去当地的菜市场，买点新鲜菜，找个树荫底下，用卡式炉煮面条。我总嫌她瞎讲究，说路边摊的馄饨就挺好，可她非说外面的油不好，得吃口热乎干净的。
刚出门时，我们都是学着人家在车里过夜，要洗澡洗衣服了，就去开个钟点房。
但旅行的地方多了，感觉出来旅行不能这么遭罪，就开始住好点的地方，每到一个地方就直接住酒店或宾馆，吃喝也基本是在外面买来吃。
3年前的秋天，我们去三亚旅居，我很豪爽地开了一间800多一晚的海景房，平时最多都是开二三百一晚的。
在三亚住了一周，真的让我们很自在，那房间推开门就是沙滩，旁边就是椰子树。
躺着床上就能看日出，坐在阳台上可以一边喝椰子水，一边晒日光浴。而老伴则会不停地拍拍拍，然后发朋友圈，各种打卡记录。
身边的很多亲戚朋友看了，都忍不住点赞和表示羡慕。
然而，让我没想到的是，我们夫妻俩光顾着看风景时，家里正慢慢发生了一些变故。
首先是儿子的超市出了事，他进了一批假冒的洗发水，被人举报，罚了十来万元。他怕我们担心，一个字都没提，自己悄悄把攒了多年积蓄给用了。
要不是回来时，通过多嘴的亲戚，我们还不知道呢！但等我知道了，想要帮帮儿子，可他却说已经过去，也解决了，用不着我们操心了。
那一次过后，我觉得我的儿子已经成熟了，可以独当一面了，就没有太过于操心他的事，夫妻俩依旧全国各地自驾游。
而退休第四年的夏天，家里又出了事。
我们夫妻俩去新疆，走在那独库公路上，正感慨这里的风景奇特又壮观时，儿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，他声音发颤地跟我们哭诉道："爸，你跟妈能不能回来一趟，小雅她...她住院了，我快顶不住了。"
小雅是我的儿媳妇，电话里儿子哭得稀里哗啦，听不清细节，只知道是儿媳突然腹部疼痛，在医院查出是肿瘤，要去省城大医院做手术。
我跟老伴知道这情况后，当时就懵了。连夜就往省城的医院赶，一千多公里的路，我开累了就让老伴替一会——她年轻时考的驾照，虽然不常开，关键时候也能顶上。
两个人轮流着开，一路上感觉时间过得很慢，道路也很长。
花了11个小时赶到医院，看到儿子蹲在走廊里，头发乱糟糟的，眼圈通红的样子，我们是心疼坏了，这辈子都没见儿子这样落魄。
儿子说："医生说小雅要做手术，前期就得二十多万。"
我刚想说话，手就抖了起来，因为我知道家里的底细，这几年自驾游，油钱过路费就花了快十万，住酒店吃饭买纪念品，导致每个月退休金基本用光。
最后，翻遍了银行卡，发现兜里就剩下5万多块钱。
而儿子因为店铺出事，花了不少钱，而家里两个孩子读书那些，手里也没多少了。
那天晚上，我跟老伴都十分难受，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，她给我递了根烟，自己也点了一根——而她这辈子从来没抽过烟。
我说："要不我们把车卖了？"她猛吸了一口，呛得直咳嗽，半天没说话，最后叹口气说："卖吧。救小雅要紧！"
那辆车我们开了四年，跑了十二万公里，最后只卖了十五万。
然后，又硬着头皮跟亲戚借了几万，凑了小雅的治疗费。
好在小雅的肿瘤不大，手术很成功，化疗也很顺利，经过差不多一年的休养，也恢复的很好。
因为家里这个变故，我们夫妻俩退休生活也就变了样。车卖了，积蓄光了，每个月的退休金得帮着儿子支撑这个家，虽然还有剩余，但只够吃喝。
现在的我，也没再离开过我们这个城市，每天早上起来，也没再去下棋，而是去儿子的超市帮忙搬货理货，老伴则在家给我们做午饭，照顾两个孩子。
虽然日子渐渐回归平静，但我和老伴都心中有愧。
上个月父亲节，跟儿子喝酒时，他跟我说："爸，等我超市生意好点了，我再给你们买辆车，好好出去走一走。"
我赶紧说："别，爸现在就想守着你们，哪也不去了。"其实我心里清楚，我们这辈子，恐怕再也出不了远门了。
前不久，整理车库时，翻出来一沓景区门票，有九寨沟的、张家界的......还有很多旅行计划书。
老伴拿起一张稻城亚丁的门票，摩挲了半天说："那地方是真美啊。"我没接话，转身去倒垃圾，但风一吹，感觉眼睛发涩，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。
有时候，看小区里别的老头老太太背着包去旅游，我总会默默地发呆，那一刻我不是羡慕，而是有点难过。难过的不是没出去玩，是难过当初太自私，光顾着自己快活，没替孩子多想想。
那些在路上看过的风景，拍过的照片，现在想起来，都带着点苦味。
人啊，这辈子就像在开车，光踩油门不行，还得记得踩刹车，更得看清导航上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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